今年9月6日，文化部、体育总局、民政部、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四部委联合发布《关于引导广场舞活动健康开展的通知》，对大家关心的广场舞噪声扰民、活动场地缺乏、管理不规范等问题，提出了解决的具体举措。这份通知被绥德爱好秧歌的市民复印传阅。一方面要面对大量的噪音投诉，同时还要回应“打压群众文化娱乐”的质问，这让新成立的县城管局颇为头痛。
﹃街边广场上的秧歌扭不成了﹄
接连两天的秋雨，让60岁的任振文更加郁闷起来。傍晚掌灯时分，看着楼下依然冷清无人，他禁不住给几位老舞伴们打电话，得到的回复是：“清水沟桥头那儿害怕城管检查，这两天也停了”;“龙湾村还在搞，遇到这下雨天，路远很不方便”;“你拎着小喇叭去马路边去，反正音响、唢呐是被禁止了。”
面对失望，任振文显然没有甘心，他向老伴马彩丽提议，在家里客厅扭秧歌，两人一拍即合。任振文撑起伞头，老伴舞起两把折扇，嘴里念叨着节拍跳起舞。
刚从小学校长位置上退休的任振文从20岁出头起就扭起了秧歌，同是教师的老伴就是他在秧歌场上认识的，从此两人成了相伴不离的搭档。这么多年来，无论是在哪里做老师，任振文都是早晨跑步、打羽毛球;下午五点放学后回家吃过晚饭，然后和老伴从傍晚七点开始，扭秧歌到晚九点。
退休前他调到了离家不远的一所城中村小学。老伴心疼他让他住校别跑路了。任振文偷偷学了驾照，买了一辆代步车，天天往家跑。同事笑他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糊，任振文认真地强调，自己可是冲着街边的广场舞奔回家的。
“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进场子，只在场外听曲子脚下踏碎步，最后还是憋不住也上了场子，结果一发不可收。”任振文笑呵呵地对记者说：两个小时跳下来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，回家洗个澡，那真叫一个爽。然后备课、批改作业，或者搞个小创作，一点也不感觉累。扭秧歌也成了晚年自己的生活习惯。
今年6月9日，任振文常去的永乐大道舞场，音响被县城管局暂扣，伴奏的乐队也被告知不能“噪音扰民”而取缔，四周挂起了“不能进行营利活动”的横幅，处于停业状态。“秧歌扭不成了，浑身上下一下子难受了起来，心里也憋得慌。”
群众文化遇到政策门槛
被任振文称为广场舞的“(绥德)陕北秧歌”，据县文化局考证萌芽于宋代中期，明代中期转型形成多个分支，清代中期繁盛于民间，清末民初由于贫困和灾害战事，秧歌表演处于低潮。改革开放以后，陕北秧歌进入第三次振兴期。绥德县委、县政府也从1982年起，开始重视保护、抢救秧歌艺术，把大批文字、照片、录像资料收集起来，对秧歌艺术进行认真分析研究，并编撰成书。
谈起秧歌艺术，当地民众的骄傲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：不但出了许多知名民间艺人，绥德秧歌还舞向全国，走上国际舞台，和唢呐、民歌、石雕、剪纸五大民间特色艺术，为全县揽回2011-2013年度“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”美誉。
63岁的郝文生是薛家河镇雷家峁村的老支书，他说在绥德农村，“上到九十九，下到刚会走”，都会上场子扭秧歌。《赵飞搬兵》、《庆喜乐》、《下江南》、《断桥》、《大摆队》等传统曲牌，绥德群众不但耳闻能详，而且张口就来。随着广场舞在城市开展普及，秧歌动作开始嫁接到现代舞蹈，《妹妹坐船头》、《过河》、《最炫民族风》、《小苹果》等流行歌曲也和传统曲牌交替伴奏。
“以前主要是城里人跳舞，现在我们这些进城务工的也大着胆子上场了;原来都是中老年，现在年轻的后生、姑娘媳妇都参与。”郝文生说，晚上街边的广场舞，他们全家两代人集体亮相。作为扭了快50年的“舞林高手”，郝文生称正是因为有广泛的群众参与，绥德秧歌成为了全县最有群众基础的娱乐方式。“除了自己高兴、健身，我们这些人还应该扮演着文化传承的角色。”
疏堵结合探寻发展新出路
正是基于舞者的这一需求，在县城开溜冰场的王喜宏在无定河边的永乐大道，开起了秧歌娱乐场。“两个唢呐手都是在县城很有名气的名角，4个鼓手，大叉、小叉乐手各两名。两个大音响也是大功率的，否则声音低大家有意见，也没有舞场效果。”
王喜宏的街边舞场迅速聚来周边居民区的秧歌爱好者。“我们连麻将都不打了，已经习惯了这种带有地方特色的夜生活。市民刘先生录制的视频显示，街边一处舞场灯火通明，舞者和观众有近千人之多。
“他们在那儿做生意赚钱、耍热闹，把我们害惨了。”居住在临近小区的一家住户向记者诉苦道：舞场上的唢呐、锣鼓声音大到像在一墙之隔演奏，对我们不跳舞的来说就是噪音。自己上高中的女儿已经习惯睡到子夜时分再起床完成作业;心脏不好的父母为了休息好，早已搬到了乡下，临走抱怨道，整天这样吵，就是唱自己喜欢的大戏，也会让人受不了的。
“他们的音响立起来比成人还要高，一面大鼓放在那儿能顶住腰部，使的是胳膊粗鼓槌，那个唢呐是长的，经过扩音后，你站在音响旁边，捂着耳朵都呆不住。”广场舞带来的噪音投诉，让县城管局局长徐向挺也没能消停下来。“街道扭秧歌形成气候不久，我的手机就成了噪音投诉热线。特别是晚上，电话此起彼伏。几乎都是晚上九十点以后，开口就告诉我已经忍无可忍了。”徐向挺告诉记者，之前为了降噪，城管局专门订购小音箱免费送给广场舞的队伍，但有群众反映跳不出乐队伴奏，大喇叭扩音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。
“其实我们对广场舞不是取缔，是整顿。我们依然鼓励广场舞，送小音箱，掏钱开展比赛就是佐证。原则是只要不碰那四条，没有群众投诉就成。”新成立的城管局，面对有数千年历史的秧歌舞的管理，显然是遇到了新问题。目前正在动员群众到远离居民区500米的一所场地上活动，既是和广大舞民开始磨合，又是针对四部委《通知》的管理试水。
在县文化局提供给记者的一份资料中显示，扭秧歌这一群众文化活动在绥德16个乡镇100多个行政村均有开展，参与人数占当地常住人口总数35万中的六成多。据记者了解，在绥德县城内，成规模的广场舞场所就有20余处，其中以体育场、政府广场、文化广场、永乐大道、清水沟桥头、龙湾桥头、千狮桥头、滨河大道、落雁砭村等处知名度最高。人数少则上百，多则一两千人，基本上都保持在三五百人的规模。
“对于绥德县这样一个建筑密集，道路狭窄，人口密度大的山区城市来说，一家舞场的噪音，影响就是周边一大片。”徐向挺局长表示，除了噪音投诉，众多跳舞者带来的交通拥堵，垃圾污染及治安隐患，都让城管部门感到揪心又头疼。
“城管局是去年刚成立的。今年六月，王喜宏的音响和其它游乐设备被暂扣，外接电源线被剪断。其他舞场也相继被关停了扩音设备和乐队。城管监察大队大队长贺乌平坦言，目前对广场舞的管理尚无具体细则，但给出四条红线：不能外接电源;不能有唢呐鼓乐伴奏;不能有高分贝的大功率音响;不能违法搞其它经营活动。
随着红火的秧歌在街道上沉寂，“投诉电话终于少了，变成个别情况。”但“打压群众文化娱乐”的质问也随即而来。
绥德县目前正在创建、复评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和文明卫生城市，这涉及城管局和文广局两个职能部门。县文广局表示，9月6日四部委的《通知》已经获悉。发展群众文化，不能以扰民为代价，但如何制定符合绥德实际，且富有人性化的管理细则，目前正在学习其它城市的管理经验，力争早日出台绥德广场舞的管理办法。
本报记者孙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