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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《兰花花》序 引子

2009/3/30 0:00:00 来源:原创 作者:未知点击数(0)已有0人评论 加入收藏

《兰 花 花》第一部
作者:凡川

一十三省的女儿家就数兰花花好
高建群

      “儒冠多误身”,这是杜甫老先生的话,是他在求婚时,给老丈人写的诗说的。这话大约是说,头上顶个文化人的帽子,这一生注定了会耽搁许多事,会误了许多次机会。类似的话,清朝人也说过,那话是一幅楹联,上联叫“十中九人堪白眼”,下联叫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。

      这部厚重之作的作者是一个书生。白白的脸,待人一副谦恭的样子。这是凡川给我的印象。我认识他,大约快三十年了。大学毕业,教了一阵子书,然后在改革开放之初,选拔到政府大院来当秘书,当干事,当科长,当处长。那个年月,这样形式走进政府大院的人很多,“让人才出头”是当时的一个口号。

      但是对于凡川来说,文学梦一直在做着。这些年来,他大约已经有一部长篇,两本散文集问世了。而这部堪称宏篇巨制的《兰花花》,则是他的第四本书。

      他写了一百万字的一本书,这叫我吃惊。一百万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,那得用一支秃笔,从多少张稿纸上划过呀!记得当年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也是一百万字。这个天文数目写得他死去活来。“谁能替一替我,多好呀!”这个可怜的人,蜡黄着脸,对我这样说。
我对凡川的劳动表示敬意。我在许多场合说过,支撑起中国文学的大厦的,正是这样散布在中国广袤土地的业余的创作家们,他们从这个“误人”的行当中,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实际的好处,但是仍然矢志不渝,不改初衷,将自己像“祭品”一样为缪斯之神献上。

      那么在这里,在阅读凡川的《兰花花》的时候,允许我把上面这话,重说一遍。

      《兰花花》是陕北的一首著名民歌,它讲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。“一十三省的女儿家就数兰花花好”,是陕北人对高原女儿的赞美辞。据说这首民歌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故事的发生地在延安以南的临镇。那临镇,历史上曾经是一座县城,叫临真县,后来在同治六年“回回乱”时,泯灭于兵火,后来延安时期,曾短暂地恢复过“固临县”,后来再撤销。

      陕北高原是一个十分奇异的地方。可以说一步一个典故,一步一个传说。在这块土地几千年的岁月中,英雄美人列队走过,史诗吟唱不绝于耳。它是中华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结合部,是没有经过儒家文化浸染的中华初民时期文化的积水洼。这里的人们个性张扬,敢爱敢恨。中国地面,我走过许多地方,很少见到能像这样感情挚烈的人类族群,这样赤裸裸地表达爱情的民间艺术的。

      沧海万斛,余仅取一粟足矣。作者从数以万计的陕北民歌中,摘取一支,作为主调,然后铺张开来,拖着它的那个时代,完成这一次宏大叙事。

      我祝贺这本书的出版。陕北是我的第二故乡,是我人生和事业起步的地方,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,对我都是大事。文化和文学上的事情,尤其如此。

      看天气预报,陕北该已经进入零度的气温了。站在窗前,我向那苍茫的高原望去,祝福那里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每一个人。我爱你们。俄罗斯诗人叶赛宁说:“天下的芸芸众生啊,你们生生不息,我愿你永远美好繁荣!”我此刻整正是这样的心情。

      是为序。

2008年11月1日 西安

陈忠实题字

陈忠实题字

引子

      清同治六年,即一八六七年,十八岁的姬步云第一次来到绥德县城赶集,正遇上一支队伍在这里招兵买马。招兵的人摇旗呐喊,谁要是报了名,马上可以吃到黄米捞饭炒猪肉。姬步云饿极了,真想饱饱地吃上几碗。可他光想吃饭,不想当兵。他几次来到招兵的人跟前,却迟迟下不了决心。他在街上一直转悠到后半晌,已经是饥肠辘辘了。看到报名的兵丁,一个个端着大老碗,吃着黄灿灿、香喷喷的黄米捞饭炒猪肉,他直咽口水。他蹲在那里,思谋了半天,决定吃了这顿饭再说。

      他挺起饥饿的腰杆,来到报名处,登记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  这顿饭真香,吃得差点撑破肚皮。在他的记忆中,这是有生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。没想到,吃了人家的饭,就由人家管了。他借口要回家给父母打一声招呼,招兵的人让他到上司跟前请假。上司满脸严肃地训斥道:“既然报名当了兵,就不允许离开部队半步!”部队怕新兵逃跑,把新兵分散开来看管,四个老兵看管一个新兵。想跑?没那么容易,过上一年半载,等你完全没有逃跑的念头了,他们才肯放松警惕。再说,当你跟上这支队伍,远离故土,到了陌生的地方,即使让你跑,你也没有那个胆量。这时候你就会死心塌地跟随队伍,依靠队伍。

      姬步云看着这阵势,心想,这下完了,暂时是逃不掉了,家里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会急死的。他找了好多理由,都无济于事,只好跟着部队开拔了。

      在一连几天紧紧张张提心吊胆的行军中,姬步云觉察到,这支队伍里许多人说话,他根本就听不懂。一打听,才知道这是一支由南蛮人组成的队伍。他后悔就不该吃那顿饭。这几年,清军多次招募兵丁,他都能巧妙地逃避过去。可万万没有想到,一向谨小慎微的姬步云,为吃一顿黄米捞饭炒猪肉,却落到了一帮南蛮人的手里。他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搧了几下,心里怨恨自己就不该嘴馋。他越想越后悔,越走腿越沉。听说部队要东渡黄河,离开陕北。这下,他更着急了。他要想尽一切办法,逃离这支队伍。让他们把自己带到了遥远的地方,那可就糟了。

      姬步云稀里糊涂地被这支队伍裹挟着,一路南下,来到了临镇。

      陕北的腊月天哈气成冰,十分寒冷,这天深夜,看管他的几个人睡熟以后,他悄悄地摸黑穿好衣服,溜出门外。趴到隔壁主人家的窗户上,轻轻喊道:“老乡,帮帮我吧。我不是南蛮人,我是咱陕北米脂的。”

      窑里有了动静。一会儿,门打开了一条缝。主人睡眼惺忪,探出头问:“半夜三更的,不睡觉,喊甚哩?”

      姬步云用手示意,千万不敢大声说话,小心别人听见。他偷声缓气地说:“我稀里糊涂被他们拉来当了兵,父母甚也不知道,家里人找不到我会急死的,你行行好,想点办法,帮我逃走吧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。”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。
主人说:“我打开大门,你跑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 姬步云说:“不行,外面有站岗的人,我跑不了。”

      主人看见眼前这后生很可怜,让他回到窑里,一起商量逃跑的办法……

      第二天早上,天麻麻亮,几个士兵不见姬步云的人影,吓得直哆嗦,大声喊道:

      “姬步云不见了!”

      “姬步云跑了!”

      ……

      他们惊慌失措地向上司报告了这条消息。

      天已经大亮了,临镇当街上站满了黑压压的队伍。这是一支由农民起义军和回民起义军组成的队伍,他们时而合,时而分,共同抵御对抗清军。这支安徽北部起义的捻军,后来分为东捻军和西捻军。眼前的这支队伍,正是张宗禹领导的西捻军。最近几个月来,从西安一直打到了陕北。在绥德招兵买马后,来到临镇,准备东渡黄河,去援救被困在山东的东捻军。张宗禹站在整好的队列前,十分自信地说:“跑?不可能,四个人看守一个人能跑掉?谁是负责看管他的,给我站出来!”

      四个缩头缩脑的士兵站到了张宗禹的面前。张宗禹大吼一声:“还愣着干什么?带人赶快去找!今天,就是把临镇翻个底朝天,也要把这个逃兵找到!我就不信,有这么多的人站岗放哨,他能跑掉?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!”

      几个陕北新兵为了讨好长官,说:“到各家各户的架囤和洋芋窖里搜搜,说不定能找到。”

      搜捕的人员,见架囤就搜,见洋芋窖就钻。用枪、火枪、棍子去戳架囤中的粮食。有的把架囤扳倒,粮食撒了一地。他们钻到洋芋窖里,见土堆就刨挖,见拐窑就钻,看里面到底藏不藏人。整整搜了一个多时辰,搜遍了临镇的圪里圪崂(陕北方言,拐角不显眼的地方),还是没有搜到姬步云。搜寻的人员不断回来报告,说没有发现逃兵的踪影。张宗禹感到很奇怪,这里戒备森严、插翅难逃,怎么会让一个活人,眼睁睁地跑掉呢?难道他会腾云驾雾不成?他大声喊道:“继续给我找,眼睁睁就把个人丢了,真是见鬼了。”

      这时,一股黄尘由远及近,一匹快马飞奔而来,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兵翻身下马,将一封鸡毛信慌慌张张递到张宗禹的手中。张宗禹打开信一看,大惊失色。由于军情紧急,不宜耽搁。他一声令下,队伍立即开拔。

      晌午已过,闲窑(陕北方言,闲置不住人的窑洞。“闲”,读作“hán”)里的一副棺材盖打开了。一个浑身酸疼、眼睛一时难以睁开的人,蔫头耷脑地从里面爬起来。主人搀扶着他跳出棺材。他摇摇晃晃站不稳脚跟,差点跌倒在地上。他在这口棺材里已经足足待了十几个小时,不是主人想得周到,没把棺材盖盖严实,怕早就把他憋坏了。

      藏匿姬步云的这家主人姓石,名叫石保良,今年三十八岁,生有一儿三女。石家是临镇的大户人家。前几年,石保良给他的父母准备下两口棺材。这里有个讲究,给健在的老人准备下棺材,老人可以延年益寿。姬步云正是藏在了石家给老人准备下的一口棺材里,才躲避过捻军的搜捕。

      石家主人很同情他的遭遇,给他准备了家常便饭,让他先填饱肚子。他好像在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,是死而复生的人。尽管肚子空空的,可一点食欲都没有,什么也不想吃。他勉强地吃了几口,就放下了饭碗。看着这口藏身的棺材,他怔怔发愣。没想到,装死人的棺材,救了一个活人,他老半天缓不过神来。不是这瘆人的东西作掩护,他怕很难逃脱捻军的搜捕。

      看着这家人如此地善待他,他心里盘算,在他危难的时候,石家主人能冒着凶险帮助一个陌生人,说明这是一家好心人。他心里思谋着应该给石家做点什么,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。他对石家主人说:“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,如果需要的话,我可以留下来给你家干活,工钱分文不要。”

      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壮实的后生是在他的帮助下逃离捻军搜捕的,石家主人感到无比的欣慰,觉得自己干了一件积善行德的大好事,心中充满了成就感。石家主人说:“你父母还不知道你的下落呢,他们一定很着急,你还是先回去吧。回去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,如果他们同意,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你可以下来,我家正缺劳力。”

      姬步云觉得石家主人说的有道理。第二天,就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      在回家的路上,他拿姬家峁和临镇作了反复比较,觉得临镇确实是个好地方。前天晚上,石家主人藏他的时候,也想把他藏到囤子里。可是找来找去,大囤圪堆小囤满,没有一个可以藏身。着急无奈之下,才想出把他藏在空棺材里面的辙。他老家山上光秃秃的,几乎寸草不生;这里梢林茂密,野草连片,土地肥沃,风景秀丽,真是个好地方啊!

      这坏事里面有好事,他庆幸自己发现了一块适合居住的风水宝地。这里自然条件好,雨量充沛,空气清新,山川秀丽。镇上的人朴实善良,热情好客,乐于助人。真是山好水好人更好。他打算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来这里给石家帮忙,不图挣钱,只想报答石家的救命之恩。

      米脂姬家峁村。

      姬步云的父母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。从昨天等到今天,仍然不见儿子的踪影,一家人万分焦急。姬步云赶集失踪的第二天,他的父亲来到绥德县城,到处打问,就是没有儿子的一点消息。听说,前两天过队伍,在当地拔了一些兵。儿子当兵去了?不可能。父亲常对儿子说,当兵性命不保。宁可种地,决不当兵。以往清军多次招募新兵,儿子受父亲的影响,就看不上当兵,招兵的一来,他躲都来不及,不可能去当兵。要去也是被别人强迫拉走的。他向别人打听,这次招兵是不是强迫的。问到的人都说这次招兵完全采取自愿。姬步云的父亲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,天明继续找,一直找到半后晌,还是没有儿子的一丁点线索。他只好灰塌塌地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      姬步云的父母希望儿子能平安回来,可又觉得这种希望很渺茫,一家人沉浸在走失亲人的悲痛之中。

      几天以后,当姬步云平安地回到姬家峁的时候,他的父亲母亲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,愣了一会,便放声痛哭起来,转眼又吊着眼泪破涕为笑。

      听儿子讲述了他所经历的全过程后,老两口对石家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。当儿子提出给石家帮工的事情以后,父亲慷慨地答应:“就是十年不挣一分钱,也值!过了年,就动身。滴水之恩,理当涌泉相报,这就是咱陕北人的个性。”

      第二年春天,姬步云如期来到了临镇。石家人见到姬步云,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,非常高兴。姬步云也不见生,放下行李,就去干活了。他知道,他是来报恩的,干活很卖力气,在很短的时间里,就赢得了石家人的夸赞。石家人觉得,姬步云为人诚实,人又勤快,是一个好小伙,全家人都很喜欢他。

      一年以后,石家主人给他建议,如果不嫌弃临镇,可以把他全家人都带到临镇居住,免得牵肠挂肚。姬步云一听这话,激动地说:“只要我们全家人能来临镇,我愿意再揽十年长工。”

      清同治九年,即一八七〇年,在石家的帮助下,二十一岁的姬步云带领全家老小,来到临镇安家落户。

      临镇风调雨顺,收成很好,几年工夫,姬家的光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在镇西头打下了两眼土窑洞,置办下了田产。

      清光绪三年,即一八七七年,肤施、延长、安塞、洛川等县遭受大旱,草木枯萎,粮食绝收。大灾之年,瘟疫肆虐。姬步云的爷爷没有躲过这一劫,殁在了临镇。

      姬步云说:“哪里黄土不埋人?我看就把我爷爷安葬在临镇吧。”

      他的父亲说:“这里再好,也是他乡之地,肯定比不上本乡田地。活着的人住几年可以,殁了的人万万不敢埋在这里。”父亲的态度很坚决,儿子只好顺从父亲的意愿。一家老小带着几年积攒的家当,扶着姬步云爷爷的灵柩,回到了姬家峁。

      姬家峁的人看到姬步云拉着爷爷的灵柩快要进村了,马上赶到村口,把拉灵柩的架子车挡在了村外。这里有一种讲究,殁在门外的人,不允许把灵柩拉进自己的院子。村里人以此为理由,怕带来晦气,连村子都不让他们进。姬步云和父亲磕头如捣蒜,说尽了好话,乡亲们才做出了适当的让步——灵柩可以停放在他家硷畔上。姬步云父子无奈,只好在硷畔上打起了灵棚。一家人跪在灵堂里,憋屈地嚎啕大哭。人常说,出门人小三辈。在门外,就是受点气,他们认了。让姬步云一家人寒心的是,就连同村同姓的人也开始挤对他们了。明明是这个村子的人,殁下以后,灵柩怎么就不能拉回自己的院子呢?连最后停放几天的权利都没有吗?其实这个道理他们也懂。只是这些年在外,心想大家不会这样对待他们,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倒啊!不能说他姬步云看见自己的爷爷亲,让村里坏了规矩吧!

      姬步云请阴阳看好坟地。叫了同宗几个后生帮忙打好坟。姬家置办了简单的宴席。他和父亲在乡亲们的帮助下,终于把灵柩扶上山,安葬在向阳的山坡上。

      这件事情,对姬步云一家人打击很大,尤其是对姬步云的父亲,打击就更大了。他心里估摸着,临镇虽好,是他乡之地;这里虽苦焦,可永远是自己的家。继续在临镇待下去,姬家峁的祖业就会丢在自己的手里。自己一年比一年老,殁在临镇,回老家院子停几天的权利都没有,让儿女再跟村里人闹腾,真不划算。算了吧,还是本乡田地好,殁在家里,能给儿女减少许多麻烦。

      回到了姬家峁,姬步云的父亲才深深感觉到,这些年出门在外,尽管光景很好,思念家乡的情感有增无减,身在他乡的滋味,实在是不好受啊。他们收拾开原来的老地方,打扫好窑洞,暂时住了下来。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以后,再去临镇。过了七七,父亲说,等过了百日再走。过了百日,又说等过了周年再起身。姬步云观察到父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,看样子,他是不打算再去临镇了,也就依了父亲。

      几年以后,姬步云的父母相继去世。他觉得天塌地陷,一时心灰意冷。安葬了父母以后,他也没有心劲再提及去临镇的事情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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